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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相關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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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思忖間,就聽得鶯鶯道:“上次江公子來,奴家的手受傷,沒能讓公子聽上一曲,實在抱歉。今天,就讓奴家為公子好好彈上一首,以表心意。”近朱者赤,這妮子倒把我撒謊的功力學了七八成。

江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:“多謝姑娘。”

那含情脈脈的眼神,情深款款的口氣,真不愧是實力派男戲子。我都要甘拜下風了。

鶯鶯轉到我所在的隔間,放下珠簾,走到柱子後頭取琴,小聲在我耳邊道:“要選一首能表達我對江公子情深似海、矢志不渝的曲子,曉得了?”

情深似海?矢志不渝?

我回想起剛開始學琴那會,我的先生是個一板一眼的小老頭,情愛之類的字,他連說都不敢說。每回教我曲子,就說,這首你應當以悲傷的心情去彈奏,僅此而已。那時候我還是年少輕狂,哪裏知道什麽悲傷,彈出來的東西不倫不類,他聽完總是微微皺眉,但見到我年小,又覺得這才是正常的心態,便不苛責我了。

先生的縱容,讓我更加無心去體會這些曲子的感情了。再加上我琴技日趨成熟,往往看著曲譜就能彈奏出來,便更加不用心了。需要賣弄的時候,翻開曲譜,照著彈一通就是了。有時候,我連自己彈的曲子是什麽名也想不起來。

現在鶯鶯讓我彈一首情愛相關的曲子,我腦子空蕩蕩的,不知道哪一首才是,又該以什麽方式去彈。

靈光一現,想起了在閣樓上彈的那首《湘妃怨》,我爹說是女子思念情郎的曲子,不正好應景嗎?

於是,我緩步走到琴架之前,坐了下來,開始照著記憶中的曲譜彈奏。

思念是為何物?又怎樣牽動著人的心思?我活了這些年,竟一點也沒了解過。空有十指琴技,彈出來的音符,卻像丟了靈魂的軀體。

我一邊彈,一邊從珠簾的空隙裏看江逢。他正沈浸在曲子之中,並沒有朝我看來。我和他自成親到現在,極少面對面打量彼此。此時才發現,他長得也不難看,劍眉星眸,鼻梁英挺,嘴唇涼薄。

可偏偏目中無人,自把自為。若不是恰好認識鶯鶯,我都要以為他永遠只有那一張面癱臉呢。

原來他也有溫柔的一面,不過不是對我而已。

一想到這,心裏一股子暴躁的氣息,十根手指不聽使喚地想改為掐死江逢的姿勢,彈出的音調也奇奇怪怪的,一點也不和諧。

鶯鶯站在對面,朝我瞪了一眼,大概是發現我表情出現了片刻的失神。

一曲彈完,我又退回柱子後頭,她則蓮步輕移,過去對江逢道:“這手,怕是還沒好全,讓江公子失望了。”

江逢淡淡開口,嗓音柔和:“無妨。這首《湘妃怨》表達的是娥皇女英對死去的湘君的思念,雖是情意深重,但鶯鶯姑娘為我彈奏這首曲子,是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嗎?”

我頓時感覺鶯鶯的目光化作飛刀向我掃射過來,渾身是顫栗不止。

冤枉啊,我真不知有這層含義!我當時彈的時候,我爹只說是哀怨思念,沒說那思念的對象已經掛了啊?罷了,今日笑話是看不成了,逃命要緊。

我悄悄地移到窗戶邊,順著架在窗口的梯子下了樓。

鶯鶯啊,你姐我只能幫到這裏了,剩下的,就靠你自己了。

回家之後,實在坐立不安。也不知道鶯鶯有沒有被識穿,要是江逢投訴到老鴇那裏去,怕是她又要挨鞭子了。於是,我幹脆坐在院子裏,等著江逢回來問個明白。

快天黑的時候,他的身影總算踏進了大門。

見他面色平和,應該沒發生什麽事情。我假裝關切地問:“今天去哪裏了啊?過得愉快嗎?”

他停住腳步,朝我投來一道“關你鳥事”的目光。

我生生忍住,擠出一絲笑容:“別這麽冷漠嘛,大家好歹同住一個屋檐,互相關心下是應該的。你今天沒遇到什麽令你不高興的人吧?”

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,後緩緩吐出一個字:“有!”

我嚇得小心臟撲通跳了兩下:“……是,是誰?”

那雙星眸逐漸合起,他緩緩朝我走近,直到將我抵在身後的樹上:“你關心這個做什麽?”

他的氣息圍繞在我周圍,恍惚之間,我竟聞見鶯鶯身上的脂粉味。他們在房裏做了什麽?該不是已經水到渠成了吧?

悔啊,我若是趴在窗口多一會,說不定能看一場好戲,可惜可惜。

才晃了會神,他已經撤離我身邊,白了我一眼,回房去了。

用完晚膳後,婆婆房裏的丫頭來傳話,說是要見我。

我趕緊搭了件衣裳,就過去了。到了那,才發現江逢也在。

我婆婆先是問了下上次給我燉的湯合不合胃口,然後又問江逢,最近晚上什麽時辰入睡,床可夠寬大?

我覺得我婆婆的拐彎抹角能力比我強太多了,我真的要向她好好學習下。

我表示,那碗燉湯很是合我胃口。然而我腹誹的是,下回湯送過來,我就先拿去餵花園裏的母貓,看看它什麽反應,我再決定喝不喝。江逢則不痛不癢地表示,他最近睡眠很好,床也非常寬敞。

我婆婆氣得拍了下桌子:“逆子,你整天抱著那些木頭鐵釘的,能幹出什麽事來?江家的前途可都系於你一身啊。”

江逢胸口起伏了下,語氣卻仍然平淡:“我每個月都有按時給家用,我覺得江家靠我絕不至於餓死,娘你就放心吧。”

這點我可以作證,他還有錢去青樓呢。

我婆婆氣得原地打轉,指著江逢的鼻子罵了好一頓,隨後拂袖而去,臨走時順手把門帶上,還在門外搗鼓了一陣。

我瞧見江逢捏了捏眉心,嘴巴動了動,好像在咒罵。我頓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,趕緊沖過去,那門果真從外頭鎖住了。

我回頭看江逢,他已經恢覆了平靜無波的神色,半點擔憂也沒有。

可我擔心呀!孤男寡女在一間房裏,傳出去,我還要不要做人了?春曉一定會看不起我的。

我瞅著江逢:“你一定有辦法解決吧?”

他看了我一眼,沒有答話。

我靈機一動,沖到床邊,掀起被褥,仔細地尋找什麽繩子的蛛絲馬跡。

江逢在我身後冷冷開口:“這是我娘的房間!我怎麽可能在這裏弄機關?”

對哦,這是我婆婆的房間。我再怎樣也沒想到,我婆婆竟然來這招,想把我們生米煮成熟飯,真的太狠毒了。

“那現在怎麽辦?”我回頭問江逢。

他默了半晌,道:“不過是換了張床而已,該睡就睡吧。”說完,他竟直接和衣躺在了床的裏側。

我張著嘴,楞了良久:“你不是打算讓我也在這張床上睡覺吧?”

他幹脆閉上眼睛:“你也可以直接睡地上。”

我真是沒見過比江逢更無恥的男人了。楚伶館的那些男人還曉得憐香惜玉呢,他竟然好意思叫我去睡地板?

“你下來打地鋪,我要睡床上。”

誰知他白了我一眼,直接翻個身朝裏,連理都不理我了。

有些人,你訝異他的下限竟這麽低;有些人,你不知道他的下限在哪;還有些人,他根本沒有下限!

我站在床邊,一會擡起左腳,一會擡起右腳,就是不知道從哪個角度能把他給踹下去。要是踹得不好,還可能被他抓住腿,到時候摔得鼻青臉腫的人,可能是我。

於是,我換了策略,直接對他施以誘惑。

“咱倆打個商量行不行?今晚我睡床,我給你一根金條?”一根金條,可是一間小酒樓大半年的流水呢,他該知足了吧。

寂靜,無聲。

“兩根金條?”

……

“三根金條,已經是極限了,你不要太過分啊!”

……

是可忍孰不可忍,我一定要踹死這廝,我一定要將他的身軀變成我腳下的爛泥!

我剛一擡腳,他卻從床上坐起來。我遲疑了片刻,腳就這麽停在了空中。

江逢從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眼,目光輕蔑:“你聽過梁祝的故事嗎?”

“梁柱?你是說撐著屋頂那種東西嗎?”

他面色沈重,好像患了暗病默默忍耐一樣:“你爹不是說你讀書破萬卷嗎?”

“那又怎樣?”

他轉過了身體面對著我:“古有女子祝英臺,喬裝改扮,去書院讀書,遇男子梁山伯,二人情投意合。後祝英臺父母拆散鴛鴦,梁山伯被毒打致死,祝英臺便以身殉情,二人化蝶而去。”

我恍然大悟:“原來你說的是這個化蝶的故事啊?我聽過我聽過,去年不是還有個戲班子來演的嘛,戲名就叫:蝶仙。可惜那時候我有事,剛好去不成。”鶯鶯讓我去給她捉刀,我為此還悔了好幾天呢。

江逢眉頭一皺:“你看的是什麽戲班子?蠻夷人演的嗎?”

我回憶了下,好像還真不是本地人:“名字取的挺貼切的呀,一聽就是個神話故事。”

江逢掐住自己眉心,頗為苦惱。我趕緊問他:“你沒事吧?幹嘛忽然和我說梁祝的故事?”

他松開了眉心,擡頭看我:“這個戲裏面,祝英臺扮作男人,和梁山伯同床而臥。但畢竟男女有別,因此,祝英臺每晚睡覺前,就在她和梁山伯之間,放一碗水,作為阻隔。”

我覺得,這個祝英臺肯定腦子有問題。放一碗水在床上,晚上睡覺的時候,萬一不小心碰倒了,兩個人還睡不睡了?

“再說了,一碗水怎麽可能擋得住一個男人呢?難道她不知道,有些采花賊連門都擋不住的嗎?還有,萬一梁山伯趁她睡覺時把水端走,等天亮再放回來,那祝英臺也不知道呀。”

江逢怔楞了片刻,忽然松口一笑:“我原本想和你分享這張床,才特意想出這個辦法。既然你覺得不信任我,那你就繼續打地鋪吧。”

說完,便躺回床上。這回,直接睡到了床的中間,連一點空間也不給我留了。

我,我同意還不行嗎?雖然一碗水的作用微乎其微,但比起整夜睡冷冰冰的地板,我還是可以將就的。

“餵,江逢,我覺得這個辦法也不錯呀。如果梁山伯想為非作歹的話,就算祝英臺關上門,他也總有辦法的。關鍵不在乎地方,而在於人心嘛。我對你有充分的信任,你一定不會令我失望的。”

四周靜謐了片刻。

微聞某人淺淺嘆息了一聲,身子朝裏挪了挪。

我趕緊噌的一下上了床,掀開被子躲了進去。想了想,又將脖子下的瓷枕拿了出來,壓在我和他之間的被子上。

呼,松了口氣。

也不知道是換了床的緣故,還是沒有枕頭的原因,這一個晚上睡得不是很安穩,翻來覆去的。江逢倒是一直沒有動靜,估計早就夢游太虛了。我過了大半個時辰,也終於擋不住困意,沈沈地睡著了。

第二天早上,天剛微微亮,眼皮感知到光線,略略睜開。

要命喲。我保持著側身的狀態,頭枕著江逢的胳膊,一只腳正不知死活地壓在他的腰上。

枕頭呢?那個重得離譜,我以為萬無一失的瓷枕呢?我搜尋了下,發現它靜靜地陳屍在床尾,散發著一股被人拋棄的哀怨氣息。

我閉了閉眼,在心裏暗暗咒罵了幾句,然後氣沈丹田。

一,先把腳收回來;二,把頭移開;三,假裝繼續睡覺。

做好打算以後,我的氣游走到腿上,開始緩緩運作:擡,擡,擡。

擡不起來呀餵……

我這才發現,江逢的手隔著被子壓在我腿上。

一,將他的手挪開;二,參照前面三步。

於是,我又將氣聚到手上,慢慢向他的手伸過去。

“醒了?”平地一聲雷,嚇得我把手縮了回去,只見他睜開了眼睛看我,眼裏帶著一絲戲謔。

“呵呵,剛醒,剛醒。”我訕訕地笑了笑,然後將手和腿迅雷不及掩耳地收了回來,最後,還將頭一偏,離開了他的胳膊。

他撐著手坐起來,捏了捏胳膊和肩膀,然後道:“昨晚你迷迷糊糊的時候把我的胳膊拽過去當枕頭了。”

我不知道嗎?需要你在這裏重申一遍嗎?

默然半晌,我問他:“除此之外,我們應該沒發生別的事情吧?”

他低頭看我,眼底波瀾不驚:“你還希望發生什麽?”

“什麽也不希望!”我脫口而出。我真是豬啊,竟然相信梁祝的故事!他不是梁山伯,我也不是祝英臺。他是男我是女,互相都明白。這樣的陷阱,我竟然也會掉進去。

我不要做人了,我不要做人了!!

“既然起床了,就去用點早膳吧,一會到我房裏來找我。”他起身整理好衣服,打開房門走了出去。

也不知這鎖是什麽時候打開的,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。

用完早飯以後,我慢悠悠地走到江逢的房間外頭。本想敲門,胸口上次被門壓住的地方還隱隱作痛呢,於是改為叫門:“餵,你叫我來什麽事情啊?”

江逢的聲音從房裏頭傳來:“門上沒機關,進來吧。”

他倒是了解我,我推門進去,卻在踏進門的瞬間,被驚得目瞪口呆。

這到底是什麽人住的房間啊?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,有人形的木頭樁,腳底裝著輪子的木牛,不用人搖就會轉動的木扇,往外噴水的木箱子……

“這些都是你做的?”

他點了點頭,在桌子上的圖紙畫下最後一筆。

我簡直不敢相信,嘆為觀止道:“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有趣的東西呢。”

他淡淡問:“你覺得有趣?不會覺得這是不務正業,不學無術,以及自閉癥患者做出來的東西嗎?”

我一個岔氣,忍不住咳了幾聲,“你,你都知道了?”難道他有天眼通,能看穿我心思不成?

江逢起身,走到書架邊,抽了一本書,遞給我:“少去看什麽亂七八糟的戲班子。蠻夷人哪懂中原文化,都是按著他們的心思來改編,常常面目全非。什麽祝英臺前世是仙人,今世為了報恩才跟梁山伯在一起之類的,看多了,會讓你變得粗俗不堪。”

這還是他第一次跟我講這麽多話。我接過書來,看見上頭端正的二字:梁祝。

“啊,原來是這個祝字啊,我還以為是柱子的柱呢。”

江逢咬牙切齒:“現在開始回去看!看不明白就來找我。再敢牛頭不搭馬嘴,你會知道後果的。”

我會看不明白?簡直是天大的笑話!我十幾年來讀的可都是先秦古典,大學春秋,他當真以為我是胸無點墨的女子?

氣死我了!我把那梁祝的書揉成一團,出了他的房門順手一丟,扔在花圃的角落裏。

教我讀書的夫子,曾經評價我是“三分聰明七分散漫”,但“聰明遠不及散漫”。

我的聰明是天生的,散漫卻是刻意而為之。我也能靜若處子、人淡如菊,可我偏不要。那樣的個性是我爹喜歡的,不是我想要的。

我爹對外習慣將我吹噓得天上有地下無,我出門又善於喬裝,所以外界的人都以為,馮小姐三步不出閨門,身懷絕世才藝,漸漸將我描繪成南陵第一才女。

如今,這第一才女下嫁給家境平平,無甚作為的江家少爺,就難免讓他遭受眾人指責。

春曉出門遛了一圈,回來告訴我,現在外頭的人將江家說得很難聽,什麽貪圖馮家財產,挾恩逼嫁之類的。

“小姐的嫁妝一直都在房裏放著,根本沒人動過。江家好像不是傳說中那麽窮啊。”春曉有些不解。

我何嘗不疑惑呢?原以為過來之後憑著豐厚的嫁妝,可以在江家作威作福,沒想到,這些錢一點也沒派上用場。

江逢的錢到底從哪來的呢?難道,他會道術,能點石成金不成?

我和春曉決定暗中監視江逢,看看他到底在幹些什麽勾當。萬一這廝作奸犯科,我趁早去衙門舉報他還為時未為晚。

連著盯了幾天,那家夥都是一早用完早飯以後就躲進房門,直到飯點才出現。吃完飯後又回到房裏,繼續跟那堆亂七八糟的木頭共處一室。他的書桌上永遠都擺著一堆圖紙,畫著一些讓人看也看不懂的東西,整個一活在自己世界裏的怪物。

為了預知他的行蹤,我漏夜跑去花圃裏,把那本梁祝又撿了回來。

“你說,梁山伯是不是眼睛不好使啊?祝英臺細皮嫩肉的,他怎麽就認不出來她是女的呢?還是……”我湊近江逢,“梁山伯其實早就認出來了,是不是?他只是將錯就錯,想趁機占便宜吧?”

江逢深呼吸:“你的腦子裏整天都在想什麽?整一個市井小民。”

我不以為然:“市井小民怎麽了?市井小民才是一國之根本呢。沒有市井小民耕田種菜賣糧食,你江家大少爺就要餓死了。”

他斜睨我一眼:“你倒是不忘本分,還記得自己家是賣糧食的。好吧,就算我說錯了。”

我得了便宜,又趕緊轉回剛才的話題,非讓他給我說出個子醜寅卯。

江逢想了想:“有句話叫男生女相,反之亦然。也許祝英臺是女生男相也不一定。”

“要死了,那梁山伯還跟她愛得死去活來的。要換了我,對著一個長著男人臉的女人,我一定會反胃惡心的。”

江逢握了握拳:“不要破壞民間傳說的美感!”

真是的,光是幻想,就不讓人推究一下現實問題嗎?

“就算祝英臺長得沒問題,那梁山伯在不知道她是女人的情況下,還對她動了心,這不是證明了梁山伯其實有斷袖之癖嗎?”

劍眉微蹙。“這書裏面哪裏有說梁山伯在不知情之下動心了?”

我翻開書,指到一處,念道:“山伯偶染小疾,英臺不眠不休照料之。山伯醒來之際,見英臺皓齒紅唇,嬌氣籲籲,不由得心中一緊。”

“這裏怎麽了?”江逢問。

我道:“心裏一緊,這個緊字不就是動心嗎?我爹說,當年他第一眼看見我娘的時候,也是心裏一緊呢。”

江逢怔了下,忽然定眼看著我。其時,我正趴在他的書桌上,跟他不過一巴掌的距離。他的睫毛長長的,在臉上投下稀疏的黑影,一雙眸子像是黑水晶一樣倒映著油燈的光亮。

他胸口忽然劇烈起伏了兩下,然後伸手將我推開:“離我遠一點!”嗓子幹啞,氣息沈重。

我不懷好意地看著他:“你該不是沒對女孩子動過心吧?”

他瞪了我一眼,似乎有些惱怒:“我自然知道。只是縱觀全書,我覺得梁山伯在當時根本沒有這種意思,所以才有後來的發展。”

我轉了轉眼珠子,我還沒看完,怎麽會知道後面的故事?

江逢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,道:“等你看完再來和我討論吧。沒有看完的人,沒有發言權。”

臨出他房門之前,我轉身問了一句:“你明天出門嗎?”

他不疑有他,道:“嗯,要出去一趟。明天一早就走。”

第二天早上,我瞅著江逢出門,趕緊帶了春曉偷偷跟在後面。

他背著包袱,一直朝城郊的方向走去。步履不緩不急,頗有幾分悠哉的閑情。

到了城郊,先是和農田裏的百姓攀談,又蹲下身去摸了摸泥土,然後起身繼續朝更遠的地方走。

先不說我和春曉都是女人,就算是男的,平時沒怎麽用這兩條腿,現下這麽走,也是累得夠嗆。關鍵是,江逢這家夥怎麽看也不像偷偷摸摸,反而專門往人多的地方去,還時不時跟別人聊上幾句。

跟了一段之後,我果斷對春曉說:“雇輛馬車,我們打道回府。”

春曉急道:“小姐,我們還沒發現姑爺的真面目呢,就這麽回去了嗎?”

再這樣下去,能發現才有鬼呢!

到了晚上,我假裝散步經過他房門口,被他叫住:“既然來了,就進來坐坐吧。”

正中下懷!我趕緊笑瞇瞇地進了房:“這麽晚,你還沒睡啊?”

他正盯著圖紙思考,連頭也沒擡起來:“嗯,白天出門一趟,有些東西要整理一下。”

“你白天去哪裏了?那麽晚才回來。”我假意問。

他似乎正被什麽事情困擾,好半會才回過神來,對我道:“你站著不累嗎?那邊有張椅子,你坐那說話吧。”他指了指窗戶下的一張椅子。

既然好奇,就得耐得住性子,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。我轉身去窗戶邊坐下。

但是,我萬萬想不到,江逢這廝的心竟黑到了喪心病狂,令人發指的程度!

我的屁股前一刻剛貼上椅子,下一刻,整個人立即被一種勢不可擋的力道拱了起來,直接翻出了窗外。那一瞬間,我尚能感覺自己的身子在空中翻轉了兩圈,然後結結實實地和大地來了一次親密接觸。

最慘的是,側臉著地時,脖子還順便扭了那麽一下,差點沒把我痛死。

正當我躺在地上哀叫怒號之時,江逢這廝慢悠悠地走到我跟前,蹲下來,用他慣有的冰冷語調諷刺我:“忘了問你,跟蹤愉快嗎?”

原來他早知道了,可惡,竟然還故意引我上當。我哀嚎了兩句,兩腿一蹬,假裝人事不省。

黑暗中,他靜默了片刻,狐疑道:“馮聽雨,你怎麽了?”

我屏住呼吸,將渾身都調節到死人的狀態。這一招,我從前也常常用來嚇春曉。

江逢果真開始緊張:“你哪裏傷著了?說話!”最後二字幾乎是吼出來的。

我竊喜不已,繼續保持昏迷。他擡起我的手臂繞到他脖子上,將我整個抱了起來,一路狂奔,還不忘揶揄:“怎麽就這麽嬌弱?摔一下也能暈過去。”

不暈過去,怎麽讓你毫無防備?我瞅準時機,忽然睜開眼睛,抱住他的脖子,朝他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。

他悶哼了聲,停住腳步,吃痛地咬牙。

我早已做好被他甩下來的準備,卻沒想到,他死命地抱著我,直到我松開牙關,才轉頭譏笑道:“解恨了?既會跟蹤,又會裝死,你倒真如丈人所說,樣樣精通呢。”

我頓時心虛,低頭望地:“不過跟蹤你一下,那麽小氣。”

他將我放下,伸手揉了揉耳朵:“一人一次扯平了。以後我的事,你少管。”

不管就不管,你以為我閑得很啊?

被江逢這一整以後,我連著好幾天都出不了門。主要是脖子扭傷,大夫開了敷藥,每天脖子上都包得像個饅頭一樣,還散發著濃烈的藥味。

我婆婆十分關切地將我叫過去,問我怎麽弄傷的脖子。我欲言又止了好一會,不知道是否該告江逢一狀。主要是,我怕追根究底之下,會被江逢那廝反咬一口,說我跟蹤他在先。

想來想去,只好緘默不語。

我婆婆見狀,沈思片刻,恍然大悟地睜大了眼睛,喜上眉梢道:“年輕人身體雖好,也要把握分寸啊!你們倆有這種進展,真是了卻了我心中的大事。”

進展個毛啊?把握個毛分寸啊?我和江逢都勢成水火,有你沒我了,還怎麽了卻你心中的大事啊?

我憋了半天,也沒敢跟我婆婆說出真相。萬一她一個激動,又故技重施,將我和江逢關在一個屋子裏一晚上,我可就說不準會發生什麽事情了。這一次,或許我會直接拔刀將他大卸八塊也說不定。

過了兩天,春曉來稟告我,說她已經按我的吩咐將十根金條換了些銀子,又從我爹的糧店裏買了好幾車的糧食。

我摸了摸脖子,好得差不多了,也是時候出門了。於是讓春曉著手準備,晚上去一趟城郊。

未出嫁之前,我常常到城郊一帶的村子裏走動。明明跟京城一衣帶水,這裏,卻有許多掙紮在溫飽邊緣的百姓。一旦遇到欠收的天年,不靠人救助,便是過得了今天,過不了明天。

我爹的糧倉裏,堆著多少陳年糧食,一下雨就發黴。即便這樣,多少窮人家還眼巴巴地希望能得到一點呢。我對我爹說,糧食放著也是壞了,拿點出來救濟下貧苦百姓,積點陰德也好的。

誰知這老頑固竟然說我敗家。他真是太天真了,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敗家是什麽樣的。

“把這邊的糧食都搬走。”我站在糧倉前面指揮,“捆結實點,要不然走山路會摔下來的。”

管倉的老李憂心忡忡地看著我:“大小姐,上個月剛搬了一回……”他跟了我爹半輩子,好不容易混到了快退休,本想著再過幾個月就領退休金回家頤養天年,卻不料我頻頻生事。無論如何也要規勸我兩句。

我拍了拍他的肩膀,拿出一根繩子:“放心,我絕不會連累你的。一會走之前,我先把你綁起來,在你嘴巴裏塞個饅頭。委屈你在糧倉裏待一個晚上,等明天我爹知道了,他就會放你出來的。到時候你就一口咬定,是我把這些東西搬走的就行啦。”

他還要開口,我眼明手快地遞了錠銀子過去,老李立馬自己含住饅頭,模糊不清道:“小姐你慢點搬,不著急。”

我哪能不著急呢?這些糧食運到目的地需要兩個時辰,我出來一趟不容易,還得趕天亮回去呢。

綁好老李以後,我率著裝滿糧食的馬車,趕到了城郊。那裏,春曉已經將金條換來的幾箱銀兩準備好,正等著我號令。

我壓了壓困意,命他們立即去拍門,將那些百姓都召集起來,挨家挨戶發糧食和銀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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